【喻王】星辰坠落(4)(血族喻和人类间谍王相爱相杀的故事)
(九)
王杰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出租屋时,已接近黎明时分。
他从门上拽下钥匙,看见喻文州正缩在破旧的沙发上,身上盖一条半旧毯子,一头柔软的发丝枕在沙发皮上,睡着了。
傻子。
困了就先上床睡,枯等着也不怕着凉。王杰希轻手轻脚走过去,打算把喻文州抱回卧室,谁知刚一碰到他,喻文州便醒了。
他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,黑暗中摸到王杰希的手,说:“回来了?”
王杰希说:“嗯,回来了。你先起来,到床上睡去。”
喻文州依言坐起,问他:“你的新工作怎么样?”
王杰希牵着他的手,带他走到卧室里去,扶着床边教他躺下盖被子:“你就别操心了,一切都很好。先睡吧,明晚再说。”说着,自己也换了衣服,在喻文州身边躺下。
出租屋条件差,只有一张双人床,两个人将就着睡睡,似乎也没什么不妥。
喻文州浅笑:“伯爵没有为难你?”
王杰希说:“他很好,没有为难我。而且根据排班,我以后只用上下半夜的班,上半夜还可以做些别的。”
喻文州说:“你还想做点别的兼职?”
王杰希“嗯”了一声:“大概吧。”
喻文州说:“如果找不到合适兼职,你怎么办?”
王杰希脑袋混混沌沌想睡觉,他打了个哈欠,含混着唇齿:“不能怎么办,那就在家陪陪你吧。”
喻文州微微一愣。
见惯情场风月如他,怎么都不会相信,自己竟然就在这间破破烂烂的出租屋里,躺在一张陈陈旧旧的床上,被一个区区人类的睡前昏话说得动摇了心神。
半晌,喻文州苦笑,说了一声:“真没出息。”
不知道是在嘲笑谁。
王杰希还没能睡着,他听见后,不由得自嘲地笑了:“是啊。其实,我今天能得到这个工作,自己都很意外,明明我什么都不会。”
喻文州静静地听着,心里暗想你何止是什么都不会,你的能力简直为负。
“那时候,我很害怕伯爵生气,然后我就这样被伯爵打死。”
喻文州不赞同地瞥了一眼王杰希:自己怎么可能那么粗暴,还真的把木匠的话当真了?
王杰希说:“忐忑不安的时候,我想起了你。我想,我一定不能死,因为你还在等我回家,如果我回不来,你会饿死。”
“你……”喻文州忽然侧头,稀薄的黑暗中,他望见了王杰希平躺的轮廓。不知怎的,他一瞬间丧失了语言的能力,张开口想要说什么,却什么也说不出。
他组织了半天语言,最后终于放弃,叹息一声,
“那还真是承蒙王先生厚爱了。”
王杰希没有再回答他了。
王杰希已经睡着了。
喻文州撑起身,借着透窗而来的黎明曙光,凝视着王杰希的睡脸。
宁静平和,呼吸匀停,眉心浅浅皱着,似乎有烦心事。
喻文州鬼使神差,伸出手指抚上王杰希的眉心,抚平了那抹浅皱。他不自觉地靠近,闻到王杰希皮肤上的味道,似乎带着些微伯爵府中水仙的明净气息,还隐约地夹杂些人类肌体的天然香气。
他越凑越近,直到他的嘴唇悄然贴上王杰希了的额头。
片刻之后,他蓦然惊醒:自己……到底在干什么?
竟然对一个人类做出这种事,他疯了吗!
他愕然捂住嘴,冷不防口腔里的吸血利齿又开始疯长,一瞬间他的身体尖锐地向他发出了暴躁的讯号:
他在极度渴血。
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尖鸣着,叫嚣着,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即将毁于一旦,他想要拽过面前的人类,想要用尖齿刺入人类脆弱的脖颈,品尝鲜血醇美的滋味。
他颤抖,战栗,修长的手指渐次下划,抚过王杰希的脸颊,下巴,最终停留在颈间。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王杰希温热的鲜血在血管里流淌的速度,他的鼻腔里蔓延着圣气修行者独有的苦味,却仿佛在勾引他——
尝一口,就尝一口,就放肆这一次。
这个人类,是你的。
此念一生,几欲疯魔。
他难以遏制地伏下身,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王杰希的颈间。不错,皮肤的触感轻软细腻,带着点特别的温热,一瞬间勾得喻文州头皮酥麻。他知道这是什么感觉,这是血族生存的凭证,这是千百年来勾着血族不断狩猎的原始快感,这是狡猾的人类引诱血族堕落的天然利器。
他已经好久没有如此放肆过了。
下一秒利齿骤然穿皮刺入,释放出麻醉物——他是血族中的贵族,他的技巧无人能及,可以让吸血的过程痛苦如受刑,也可以享受如坠美梦。
王杰希的眼皮微微动了动,没能醒过来,他在睡梦中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在被丝丝抽离,身体越来越凉,他闷哼一声,却挣脱不出这奇怪的梦境。
鲜血入口,带着些微微的苦涩,却丝滑醇美至极,那些许的苦竟然成了独特的勾魂之味,勾引着他的味蕾,催促着他亢奋地想要更多。原来直到今天,他才知道血族至味究竟是个什么滋味,以前尝过的种种稀有鲜血,竟全成了不堪入口之物。
王杰希,王杰希……
你这个该死的人类,竟敢诱惑我。
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。
喻文州暗自咒骂着,双臂紧紧抱住王杰希的身体,埋在他的颈间,连呼吸都开始错乱。他的口腔濡湿了王杰希的颈部,鼻间喷洒出的气息都带上了潮湿的意味。偶尔有鲜血从缝隙间漏下,他便吮吸着舔去,一派混乱不堪。
他变得不像自己了。
喻文州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最后一丝体面。他强忍着欲望,逼迫自己停止吸血,施了点小法术让王杰希的伤口自动愈合如初,接着僵硬地躺下,扯过凌乱不堪的被子盖上,思绪难眠。
只有愚蠢的低级血族才会一次性将猎物吸血至死,而喻文州身为高贵的纯血,即使再亢奋也永远不会犯这样的错误,哪怕只有一次,也是终身难消的耻辱。
所以他会耐心地等,等到王杰希的血量又一次恢复如初,再来享受一次独属于他的秘密盛宴。
他扶住王杰希的头,在他内定的猎物唇边,浅浅印了一吻。他用手指按住王杰希干燥的唇,绽出一个无害的笑容:放心,我不会让你死的。
我会让你欲生不生,欲死不死。
直到你完全属于我。
(十)
白昼渐渐在地平线上逝去,黑夜再度降临,王杰希在昏暗的灯光中醒来,喻文州正坐在桌边,摸索着针线缝补衣服。
“你小心手。”王杰希急急出声,刚要撑身坐起,忽然臂上失力,整个人砸倒在床上,头脑一片眩晕。他苍白着脸,背心里泛起一片冷汗,急促喘着气,眼前骤然黑了几秒,才渐渐又恢复视力。
喻文州听见响动,静静回过头:“王先生,您怎么了?”
王杰希一眼望去,喻文州温柔的面容笼罩在灯影闪烁之中,心内不由疑云窦生。他暗自在被子底下摸了摸自己的脉搏,有几分竟像是失血之症。
难道说……喻文州发现他是人类,还吸了他的血?
不,喻文州落魄至此,不可能是高等血族。文献记载,低等血族吸食人血时粗暴至极,不仅让受害者痛苦万状,还会一次性吸干所有鲜血,断无留生可能。王杰希还活着,昨晚也没有感到异样,他的心往下沉了沉,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喻文州。
“我没事。”他说着,掀开被子,慢慢地下床,不想让喻文州发现自己的异样。
喻文州道:“王先生是身体不舒服吗,要不要我请个医生来看看?”
“不用。”王杰希换上衣物,去厨房里悄悄给自己调了一杯热燕麦片,两三口喝光了,胃里一暖,果然舒服了不少。
原来是太久没好好吃饭导致的病症,幸亏刚刚没有轻举妄动。王杰希心想,也许某一天他真的不得不向喻文州坦白某些事实。
他很想相信喻文州。
但时机不是现在。
喻文州闻到麦片的气味,唇边抿出一丝笑意,却什么也没说,低头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补丁片。
有时候,独自捏着某人最致命的秘密而隐晦不宣,是一件极其兴奋的事。与别的快乐不同,这种快乐独属于他一人,只要他愿意,所有人都无法与之共享。
他喜欢触摸脆弱生物命门时的感觉,那种不知危险即将来临的天真烂漫,亦或是对死亡的恐惧战栗,都让他感到无法比拟的沉醉。现在他已悄然捏住了王杰希的命门,宛若将蛇的七寸捏于掌心把玩,而王杰希对此一无所知。
临近下半夜,王杰希准备出门工作了。喻文州侧过身说:“王先生,我今天想上街去转转。”
“你眼睛不好,不要到处乱跑,外面坏人很多。你想买什么,我带回来就是了。”
喻文州:“一条手杖,还有一个小冷库,可以储存血液。”
王杰希想了想:“手杖今天给你带回来,冷库的话,咱们攒攒钱再买,行吗。”
喻文州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,让他看上去格外温柔宜人:“好,那王先生早点回来。”
“嗯。”王杰希关门离开了。
他背过身,手指揣在大衣兜里,层层叠叠裹上围巾,一路小跑着往山岭伯爵府的方向去了。血界位于大陆南端,理应享受着更和煦的温暖。可惜他感觉不到,南方的冬夜依旧寒冷,甚至比北方还多了几分湿冷,更折磨得人憔悴。
他还有很多事暂时无法向喻文州坦白。
比如他的目的其实不是脱离贫困。
当然更不是在血界专心养老。
人类的技术只够让他伪装成一个低等血族,这就意味着他无法凭借种族的优势接触到血族的核心利益集团。只有先攒够本金,慢慢成为一个成功的血族商人,才有可能借着身份的优势来往各地,打听消息,等生意越做越大,自然会有贵族主动结交。
这个过程可能需要耗费五十年,甚至更久,但他不在乎。他抚上自己的胸口,那里封印着一个卷轴。一旦他立稳脚跟,时机成熟,他便发动秘法通过它传信,让微草派下一代接应。
闹腾的事,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吧。等到那时,他大概已经很老了,老得只能缩在轮椅上给喻文州织毛衣,或者监督着工人们给家里装暖气。
王杰希到达伯爵府时,后厨的人员正在交班,一见他来,喝道:“喂,新来的,你过来。昨天领了衣服没?快拿去换上。”
说着抛给他一套蓝色的衣物。
王杰希堪堪接住,拉开帘子进去换。他刚脱下外套挂在门钩上,一股寒气袭来,王杰希一阵体虚,不防眼皮猛地一沉,心里顿时涌上强烈的不甘,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皮,依旧无济于事。他踉跄几步,竟直直朝后栽倒在地上,不省人事。
后厨管事惊叫起来,急急请医生来看。早有人差遣小仆下去:“快去报备管家爷来!”
此时管家正在陪伯爵看府里的季度账本,心里又是欣喜又是纳闷,想着伯爵大人怎么会突然要账来看。以前这些事都是交给他打理,主人很少过问,以示对他这位老仆的信任。
难道说……主人不再信任他了?
管家心中一紧,小心去打量喻文州的脸色,只见自家主人嘴角噙着一抹笑,甚至还有越来越愉悦的意味。这神色落在管家眼里,便是越发地捉摸不透了。
终于,喻文州抬手阖上账本,轻飘飘地说:“账记得不错。对了,你去帮我办件事。”
管家得了这句夸赞,喜上眉梢,忙问喻文州是什么事。
喻文州向他交代了几句,管家连连答应下来,正说着话,忽然一个小仆慌慌张张过来报告:“管家爷,后厨里那个新人突然晕倒了,大伙都怕他得了什么怪病,您看看,要不……?”
管家一拍手:“坏了坏了,真要是有病,当初就不该留他!医生怎么说?”
小仆正要答话,忽然喻文州抬起眼皮,扫了低下的小仆一眼。小仆不知为何吓得噤了声,抖索着肩膀,都忘了回话。
“他是我选的人,要撵他走,怎么不先问问我。”喻文州面上挂着状似温和的笑容,一双明澈的眼睛透着雅致的亲切,却平白地叫人不寒而栗。他说:“带我去看看他。”
“是、是!大人!”
喻文州步履匆匆,华丽的披风张开弧度掀于身后,及至行到病床前,猛然看见王杰希瘫软着身体陷在床榻里,脸上毫无血色,发丝凌乱,汗水满颊,手臂无力地垂在被子外,指尖惨惨泛着白色。
医生诊断完毕,半晌,欲言又止。
管家问:“医生,是什么要命的病吗?”
“倒不是,只要好好调养,不碍性命,不过,”医生犹豫片刻,终于选择了较为委婉的措辞,“从他的病征来看,他应该被其他血族……霸凌过。”
血族间有时会产生猎杀并吸食同族血液的可怕异类,他们大多不会被处以绞刑,而是被愤怒的群众一根根添柴加枝活活烧死,永生永世,散为灰烬,不得超生。
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,惊呼不已:“谁啊,这么过分!”
喻文州面色铁青。
他的手指渐渐紧攥成拳,握在身体两侧隐隐颤抖,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。
这是耻辱,天大的耻辱。
他竟然会把猎物吸食到如此不堪的地步,他的自控力去哪了?
他强忍住身体的颤抖,一掀斗篷蹲下身来,执起王杰希落在外面的手臂,替他掩到被子里,裹了两裹后,连着被子一起将王杰希横抱起来,二话不说便走,心中冷笑:
王杰希,你要是敢死在这里,我会连你的尸体都不放过。
我会摘下你的发,织成我的新领结。我会剥下你的皮,做成我的枕头套。我会切下你的肉,一片一片晾干装订成我的藏书。我会雕琢你的白骨,做成风铃挂在我床头。
明白了吗,你就是死,也休想逃离我。
管家惊呆,赶紧跟上他,然而伯爵走得飞快,他压根跟不上:“主人,您带这个新人去哪里?”
“客房。”喻文州甩下两个字,忽然,他想起了什么似的,“对了,以后不要让他在后厨了,把他调去人窖管饲料,别累着他。”
说完,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,连同着他的披风一起。
管家目瞪口呆,愣在原地。
半晌,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:这要是还看不出来主人对那新人究竟存的什么心思,他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。
没想到啊没想到,世上还真有主人没能得手的。
真是活久见。
===TBC===
我我我终于发上来了。
写到跪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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